這幾天參加了一個臺灣作家陳映真的文學和思想研討會,不少學者和學生參加了此活動。在這個活動之前陳映真對我而言只是一個名字,沒有看過他的文字,不知道他在鄉土論戰中的位置,也不知道他對臺灣社會的影響,然而整個活動下來我看到了他帶給臺灣不同世代一股能量,憑借著這個能量,我全程的參與了整個活動,試圖從里面找出一些連結,希望可以從陳映真的背影中看到一些甚麼。
最近網路上掀起了一股論戰,事因中國大陸作家王安憶在一個訪談中針對馬華文學做了一些非常個人想法的回答(見全文),我最早讀到這段文字第一個想法是王安憶憑什么可以做這樣的發言?網路上也有不少人對他進行撻伐,著名的馬華作者家黃錦樹也針對這段訪談進行了回應(王安憶見血的一棒)。這幾天我重新檢視這段文字背后的意義,開始反省為甚麼一個身為馬來西亞星洲日報花蹤文學獎的終身評審的知名作家會對馬來西亞做出這樣的評論,透過這兩天在研討會中的沉淀,我看到了一些端倪。
陳映真的小說跨越了整個臺灣戒嚴白色恐怖時代,如同與會的施教授所說,他是一個報信者,給臺灣人帶來了那個年代的故事,對今天五十歲左右的臺灣人來說是一段生活經驗的記錄,他們對于這些文字感同身受;對今天三四十歲的臺灣人來說他留下了一些生活記錄外,也留下了那個年代知識分子的能量和對臺灣的期待,從這些文字中他們了繼承了這一股能量;跟我同輩的臺灣朋友而言,陳映真留下了原本應該忘記的一段時刻,雖然那一段時光隨他們來說太遙遠,卻只要深入的閱讀陳映真的作品,他們也可以弄清楚那個年代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
生長在馬來西亞的我,很羨慕臺灣有一個陳映真,因為他,臺灣一段很可能被遺忘的時光和理想被留下來,并且得以持續發酵。看看馬來西亞,這個國家的歷史從一九五0年代開始就被遺忘了,因為沒有一個陳映真,我們不知道1957年獨立前后到底發生什么是事情,也不清楚1965年新加坡和馬來西亞的故事,更不曉得1969年馬來亞蛻變成馬來西亞的這段過程。因為沒有陳映真,馬來西亞華人社會自一九五0年代之后就沒有進步,到今天仍然擺脫不了那個年代民族的理想。
因為如此,這六十年來我們仍然原地踏步,追尋一個六十年前就設定好的目標,從來沒有人懷疑(也不能被質疑),只要有不同的聲音,就會被民族大義這個枷鎖扣上,并發放邊疆成為民族罪人,從此沒有人敢再質疑,導致這個目標如同被封印在時間膠囊內般保存了數十年。對馬來西亞華人社會內部而言,這一切是如此的理所當然,但身在外部的王安憶來看,他也只能做出一個不該是這個年代的評論。
從外部看的朋友會有如同王安憶的想法,那生長在內部的我們又如何靠著一個數十年前的目標持續提供能量維持我們的生命?八九月份在跟高中同學聚餐了時,一位從東海岸某獨中來的學生靠到我們的餐桌前,開始跟我們說明她為何募款,母語教育需要我們的支持等等,我們一行十數人當下表現沉默,就像是看到流浪漢或是買盜版的靠近餐桌般(又或是看到過去的自己靠近?)。各位必須要知道的是這全都是在十年前畢業於獨中的人,這些人不應該是二話不說的馬上掏錢的嗎?沉默片刻後終於有一位掏出了一張紙鈔遞給那位為華教橫跨半島到西海岸來的年輕學生,樂捐卡也不簽就把她打發走了,爾后的兩個小時的用餐,沒有人提起這個插曲,真的就如同不受歡迎的銷售員被打發走後,沒有人會在意。
這件事情在我心中猶如一根刺般的幾個月來一直不知道怎么的拔掉,不知道為甚麼大家會這麼冷漠地看待培養自己的教育系統,或許這兩天就是答案,因為這個系統仍然依循過去五十年設定的規則在運作,殊不知道今天從這個系統出來的大部分人已經無法用這一套存在於這個社會中,大家能做的就選擇跟我們前輩一樣的冷漠和沉默。
這個冷漠其實有跡可尋,從英殖民反共開始,到六九年的五一三事件,你們都一貫的保持冷漠,華文教育運動是這段時間僅有的運動,在這個范疇以外的地方你們都選擇冷漠不說,這樣才不會有麻煩。大家都不說,就沒有人會深入的了解,我們集成了太多的不清楚和不了解,能做的就只有繼續繼承你們最擅長的保持冷漠。不要怪我們不支持你們,也不要怪我們沒有規矩,因為你們選擇用冷漠來面對你們的那個時代,我們也只能依循這個典范來面對我們時代中的不清楚,只是這一次華教也成為了我們冷漠的議題。
冷漠了數十年,我們已經無法在承載那些黯淡不明的種種,我們已經無法認識自己到底為何而存在,民族主義那個祖國早不一樣也回不去了,如果我們持續繼承你們的冷漠,會被後代譴責的,為了讓他們有一個清楚的未來,原諒我們譴責你們。